第一百一十三章 血染刀剑风沙里【九】(1/ 2)
“这里摆着的,就是全部的饷银。你若是能分文不少的带回去,想必也是大功一件。我送你这么大一桩功劳,难道还不够结一次善缘?”
高仁说道。
“这功劳……我宁愿没有。”
刘睿影说道。
“身为查缉司中人,你不努力往上爬,又怎么能完成自己对那位姑娘的承诺?”
高仁反问道。
刘睿影浑身忽然震悚。
他知道高仁话中的那位姑娘指的是袁洁,但他却不清楚高仁为何会对自己的事情了解的如此详细。
“我到底有什么魅力,竟是值得你如此探究?”
刘睿影问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地方,只要是不同于旁人之处,那就都是值得探寻一番的。”
高仁说道。
刘睿影无力反驳。
因为高仁着实抓住了他心底里最致命的地方。
“所以在某种立场上说,你我本是一类人,都是没得选择的那类人,看着最委屈,但实际上又最顽强。”
高仁眼看刘睿影沉默,便接着开口说道。
他和刘睿影不同,并没有失去过双亲,可他却依旧没有人管,像个流浪的野孩子。在那个念头,流浪的野孩子可是比野狗还要卑贱几分。野狗遇到危险或是受人欺辱的时候,还会恶狠狠咆哮几声,接着再龇出犬牙。可孩子不会,除了哭就只有服软躲避,因为野狗咆哮会有危力,会警退欺负它的人,孩子除了细嫩的手掌却是什么也没有了,如果抵抗没有效果,那又何必白费力气,也不值当为了不相干的白流眼泪。高仁因为个头的原因,时常被人欺负,是欺负也是成长,所以他不哭也不闹,旁人的成熟需要二十年,他却只用了五年。
五岁的时候他就明白了一个道理,那些人欺负他并不是因为能从他身上得到些什么,唯一的乐趣就是在欺负之后能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啼哭。他虽然不懂那些人的心态,究竟为什么会喜欢哭声,或许他们是觉得孩子的哭声好听吧。可是他却知道一旦哭起来,以后就收不住了。这种事情就像喝酒,刘睿影原本滴酒不沾,但当他一旦拿起了酒杯,那或许到死之前都不会放下。小机灵就是个比刘睿影更为极端的例子。
从头到尾高仁都紧紧的抿着嘴唇,攥着拳头,不哭也不反抗。就是那些比他高出半个身子的孩子把混了尿的泥糊的他满头,满脸,满身都是他也会等那些人戏弄够了自己,走远了之后才会用手奋力的把双眼,鼻孔,嘴巴扣出来。也不去清洗,就这静静地坐着,等它全然变干之后,就会像点心外面的那层酥皮一般,片片落下。
混着尿的泥巴敷在脸上时间久了会有些发骚,孩童的皮肤本就娇嫩,故而每次泥巴脱落之后,高仁的脸总是红扑扑的,就像那夕阳中的火烧云里打翻了三杯酒。而那种泥巴片片剥落时的拉扯之感,却是又让他渐渐的有些上瘾。脸上的每一寸皮肤,以及每一个毛孔在被泥巴紧绷了许久之后得到了骤然的放松,这种感觉在当时他形容出来就是好比憋了许久的尿,走了很长的路,终于找到了茅厕可以肆无忌惮的发泄一通。以至于后来,他甚至在远远看到那些人之后,就三下五除二的把自己身上的破烂的衣衫脱个精光,赤条条的站在原地,期望那些人不光用泥巴糊满自己的头脸,最好是全身上下一处不落下。
既然那种方法能让他舒服也能让他们得到开心,那便都互相成全吧。
那些人说到底也是孩子,只不过是抱团之后仗势欺人罢了。孩子的恶作剧终究是有善良与单纯夹杂其中,并不是彻彻底底的坏。但当他们听到高仁这近乎于变态的要求之后,却一个个心生恐惧……当领头的那位右脚后撤了半步之后,其余的便接二连三跟着一起跑走。高仁因祸得福,那些个孩子却是再也没来拿他寻过开心。原本这应该是件高兴的事,成年人用来庆祝喜悦往往是喝酒。高仁只是个孩子,即便他想喝酒却是也没有钱买。
况且他还并不开心……甚至很长的一段时间,心里都觉得空落落的。成日里就是坐在门口的一块扁平石头上,盯着巷子的尽头。耳边能传来那些孩子嬉闹游玩的声音,可他们就是不过来。屁股下的这块扁平石头,不知放在这里过了多久,如晒雨淋的,早已发酥。平日里静静的坐着还好,对于高仁的重量,还是足以承担的。可这样的日子着实有些难熬,高仁坐在石头上手却是闲不住……一使劲,就扣下来了一块石头。
从这以后,高仁手里的石头越来越多,而那块偏平石头却变的越来越小。石头在高仁眼里,被赋予了各种不同的含义。不到半天的时间,他就已经从先前的失落里全然走出。石头真的是一个孤独的人最好的朋友,它的形状是固定的,不会因为你对它的态度不同而发生任何转变。另外石头也不会言语,无论是嬉笑怒骂它却是都可以承受下来。孤独的人最渴望的不是热闹,而是比自己孤独更加孤独的安静。放眼天下万物,除了石头之外,倒还真找不到第二种的东西。
高仁让它们是什么,它们就可以是什么。有两块形状最好看的,被他命名为爹娘,获得了极为特殊的恩宠——每晚可以被他拿回家中,压在枕头底下一起睡觉。其余的,大多都是用听来的那些乱七八糟,神神鬼鬼的故事编造而成的身份,没有什么新意。
“你起码有个师傅,不管你对他有没有成见,有人照顾,引路,总是要比我好得多,即使只有一段时间。”
刘睿影说道。
他不得不承认,高仁的话有些打动他。但在心里,又着实不愿意把自己和这样的放在同一类。原因很简单,他是官,高仁是贼。对错与善恶,还有美丑,永远都是最本质的分类,无论一个人如何的巧舌如簧,胸襟大度,都不能掩盖他对罪犯的鄙夷和丑八怪的厌恶。
长得好看的人自是喜欢和长得好看的人结交,不是因为颜值,而是自己本身拥有那样的东西,如果去和没有的人在一起玩耍,也是没什么合得来的,没有的不会懂有的的世界,有的不会去放下自己的所有融入没有的世界。
刘睿影虽然算不上有多么俊俏,但起码不至于出门丢人。若是他的容貌再扭曲些,身子再短上几尺,赵茗茗对他的兴趣当然也会减损不少。好看的人,总是会得到些偏爱,但这种偏爱高仁从来没有体会过。故而他却是要比刘睿影更加孤独。
“你也有个老马倌,不是吗?”
高仁笑着说道。
“你这是在卖弄对我的了解?如果你什么都知道的话,我倒是很想听听关于我爹娘的事情。毕竟我对他们一无所知。”
刘睿影摊了摊手说道。
却是有些耍无赖。
他的目的可不是带走饷银就好,虽然这已经是件不小的功劳,可他要是能连带着高仁一同缉拿归案,岂不更是功德圆满?却是比刚带回去这些干巴巴的饷银要好得多。
“我没有卖弄什么,我说着很多,无非是想和你找些共同之处罢了。你我真的是一类人。”
高仁再次说道。
一个人不断的重复一件事,那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很重视,要么他在说谎。为了让他人听信自己的谎言,撒谎的人一定会不断的重复。即使他并不刻意如此,这样的举止与言语也会不经意的流露。但刘睿影并没有从高仁的语气里听出任何诱骗的感觉,反而认为他说的极为真诚。
这种念头一出现,却是把刘睿影自己都吓了一跳!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想要把方才这般极度糟糕的念头揉碎过后从脑子里一点不落的扔出去。不过这么做显然是没有任何效果,这念头的生命力着实有些过于顽强……不但很快就生了根,还在瞬间就抽枝发芽,人一旦产生什么想法,便会抑制不住的疯狂衍生,那已经不是自己能够控制的了,若到了一定崩溃爆发的境界,就会形成心魔。
“我不仅要带回饷银,还要带回你。而且这并不能算是什么善缘,却是我必须要做的事。”
刘睿影说道。
当另一个念头已经控制不住的时候,唯一的方法就是用一个新的念头将其打败,继而替代了它的位置。刘睿影虽然口中如此说道,但他的心里却没有任何底气……以至于说出的这句话,都不知道高仁听到了多少,亦或是有一大半都融进了风里。
高仁默不作声,竟是从凳子上跳下后捡起了地面的一块石头拿在手里把玩着。这块石头多有棱角,捏在手里很不舒服,更没有圆润之感。但高仁还是这么死死的握住,感受着石头上的棱角对他掌心的挤压。
忽然,刘睿影接着灯光看到高仁的捏着手头的手掌中有一道红线留下,是血。
“你这是做什么?”
刘睿影不解的问道。
他从震北王上官旭尧哪里知道,高仁前不久才中了他一刀,位置是心口。显然震北王的话有所隐瞒,但不论过程如何,结果却就是如此。高仁在心口刚刚中了一刀之后,却是又用力让石头的棱角割破了自己的手掌,好似不怕疼,甚至那决绝都让人不由得担心那石头会不会受到惊吓。
这接二连三超出常理的举动,让刘睿影也莫名的有些紧张起来……
“这片天下的每一寸土地上都死过太多的人。生于大地,也落于大地,到底人如树叶,落叶归根,也算得圆满,可落叶中也会有腐叶,腐叶到处皆是,即便是现在热闹非凡的太上河与中都城也不例外。太上河上的脂粉气并不能遮掩住河底那些个冰冷尸体正在腐烂时散发而出的臭味,中都城的喧闹声也抵不过那些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而死去的人的悲叹。曾经你我都是极为无知和愚昧的孩子。不管有没有受到过欺负,都是如此。越到后来我反而越是感谢当初那些欺辱我的孩子们,因为正是他们让我过早的了解了孤独和痛楚,我才得以能用很短的时间,成长到如此。当然,我并不是指自己的个头,而是说这里!”
高仁说着,用手拍了拍自己的头顶。
刘睿影这才注意到,他的脑袋和身子着实有些不成比例……那瘦长的脖子承担了过大的压力,好似只有三根筋挑脑袋一般。
高仁自认为他在无尽痛楚的磨砺中,有了超越一般人的成长,其实他并不是个喜欢杀戮的人。然而他所做的每一件事,却都无法证明这点。明哲保身,躲到山野之中去,那只是平庸之人的做法。人之说以能够感受到痛快,就是因为只要或者就不可避免的要频繁做出些极为残酷的选择。
“无论你怎么说,这也不是能够弥补你犯下过错的理由。”
刘睿影站起身来说道,同时握紧了手中的剑。
在方才那一瞬,他体会到了高仁真正的可怕之处。
这种恐惧并不是被用刀架在脖子上的那种真切,而是身陷泥沼无法自拔的窒息感,旁边分明有人,却看着他陷落,那是极度的绝望和恐惧。直到刘睿影“呼”的一下站起身子,那种恐惧感才如同潮水一般退去了几成。
“我握着石头,你握着剑。都是为了让自己坚定罢了……石头棱角带来的这些微不足道刀伤口可以让我不要忘记自己的初衷。你看着一片鲜红,不是很能警醒世人吗?但一个人的鲜血终究是有限的,或许连我对面的你都警醒不了。可若是能够多一点志同道合的伙伴,那效果想必应该更好才对。”
高仁说道。
他站在了凳子上,由此可以俯瞰着刘睿影。
灯火在他的身上镶嵌了一圈儿金边,淡淡的往外散发光晕,中心刺眼异常,好似边缘的光只是为了衬托中心那耀眼的光芒。
人们的眼光或许都会停留在那耀眼的光芒之上,刘睿影也不意外,总会忽视那些四散的无名之光,它们尽管拼了命的散发光芒,却依旧被上层的光阻挡的丝毫不见,连一点出头的机会也无,或许那些光亮也是由散光聚集而成,可大多数却是由光直接变成,它们本就存在于最中心,不用担心化为散光。
而散光即使过了数年,偏移到了聚光之中,自身的结构却也与之不同,亮光会躲避这散光,因为在它们的圈子里,散光不过是外来的,低级的,不配与它们相提并论的东西。
恍惚中,刘睿影好似看到了那日和华浓在神庙中避雨时,第二番遇到高仁时的景象。那时的高仁穿着极浮夸,裸露在外的脸、手,也都涂上了一层金漆,宛如庙里的古铜佛像,庄严肃穆的立在那里。但只要和此刻的景象一对比,便是高下立判。纵使他身材矮小没有丝毫挺拔,长相也不够俊美,身上也是一身普通的布衣布裤,被风沙吹得微微发黄,手肘与膝盖处还因摩擦儿有些发白。可这些种种瑕疵,都不能遮蔽此刻的他在刘睿影的眼中,宛若神明。
刘睿影对于神明的态度,和汤中松的相差无几。在中都城的时候,他也见过那些个虔诚的信众,每个月总有几天要沐浴,焚香,斋戒每逢初一或是十五,还要带上一家老小去城外的神庙中磕头。不过他们的愿望真实而亲切,丝毫没有任何野心的掺杂。无非是为了让某位神明保佑自己,保佑家人,平安康泰。最多无非也就是求个指点,一次来解决正在面临的困顿。
这些仪式都进行的私密且安静,虽然刘睿影搞不懂一炷香和三炷香的区别,在他心里,只要拜过,只要是诚心即使没有银子去买香,也是一份发自内心的诚意,站在这些人身后能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虔诚。刘睿影当然是不屑一顾,只是觉得他们迂腐。可这些人却并不会在意旁人的眼光,上完香后,静默几分钟,随手翻开一本所谓的典籍,嘴里便振振有词的开始叨念着,一坐就是大半天。刘睿影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一是因为那些个措辞和句子都极为怪异,但更主要的是他们的声音着实太小……不过就这般听一会儿,却是也能让刘睿影的心情略微变得平静些许。
不由得又对自己的想法动摇了几分,或许这不是一种荒谬无用的表面功夫吧。
老马倌告诉刘睿影说,拜神无非是为了有所寄托,有了寄托人就会平心静气。尤其是对于那些已经半截子入土的老人家来说,对后代的担忧以及对死亡的恐惧交织着令他们食无味,寝难安。唯有通过这样的方式,带着希望和前程,祈求这些个不知身在何处的神明抱住自己摆脱这样无边无涯的困扰。可当刘睿影反问他也已不年轻了,为何不去拜一拜时,老马倌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人呐,对于旁的事怕是都可以指手画脚,评头论足。一旦落到了自己身上,除了无理狡辩,就只能是词穷沉默。
不单单是人,只要是有灵性的生命,似乎都摆脱不了寄托的牵绊。萧锦侃曾从大街上抱回来过一条野狗。刘睿影此前对这样的小动物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情感,虽然他极为喜爱骑马,但若是让他和老马倌一样,日日夜夜的都守在马圈中,光是那气味就让他难以忍受。所以他理所应当的觉得所有的动物都该是如此。不过这一点,他倒是没有错。养一条狗,并不被查缉司允许,但也算不上什么大错。再加上刘睿影脾气好,经不住萧锦侃的一顿好话,便稀里糊涂的点头答应了下来。
从那以后,每日午后,刘睿影都可以看到它大大咧咧的躺在窗沿上,安静的享受阳光。双眼微睁,似是半睡半醒,肚子随着呼吸不断的起伏。余光猛地瞥向刘睿影,便会警觉地起身跳开。野狗和与故事的人一样,失去的信任是很难再度弥补回来的。在他们的信条里,即便是错过了无数次的友善,只要能因此躲过一次恶意,那也是值得的。不过日久生情的道理,在何处都行得通。很快它就和萧锦侃与刘睿影混熟了,举止越发的活泼放肆,不再有什么忌惮。
但萧锦侃却是愁眉不展……他对刘睿影说,这条狗迟早是要离开的。若是由此之后它觉得世上的都是好人,那该怎么办?要知道更多的人并不会觉得它可怜可爱,看到它的第一眼只会想到狗肉很香,狗皮很暖。当时刘睿影并没有什么深思。只是在萧锦侃带着它离开之后,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事到如今回过头想想,那狗对他俩的依赖与寄托,和人对那些个看不见的神明是一模一样的。
刘睿影为了不再被高仁所影响,便收回了放在他身上的目光。仔细一琢磨,却又觉得自己方才的动摇十分可笑。高仁无非是树立起了一杆虚伪的旗帜,想要用一些煽动性极强的言语来拉拢人心,然而刘睿影则是个习惯了独处的人。独处并不是孤独,一个人若是为了标榜自己的个性,在大多数情况下总是任由自己的秉性去做事的话,才是孤独,而独处的人看似安静想和其实是因为他能够始终遵循自己的原则。即便偶有烦恼,也会因为邹然的大悟而痊愈。
毕竟很多事情不是谁想的更深,谁就能够知道更多。像高仁这般偏激的,无论如何判断和行事,结果终究只能是失败,起码在刘睿影身上就是如此。纵然他确实愿意观察,愿意放眼天下,思考许多有或者无的问题,这也导致高仁不能过分的去眷恋个别事物。这样到来他心中那种变化无常、须臾即逝的态度只会使得他更加的轻浮与暴躁。
高仁的手掌已经不再流血。
他对自己旁人的蛊惑是不遗余力的,而对自己的伤害却显得及有分寸。手中的石头已经落地,血色沾染在上面并不显得有多么耀眼,反而是灰蒙蒙的一片。
刘睿影右手握住了剑柄,两人之间已经再无什么话好说。
道不同,不相为谋。
就算先前的他有过那么些许的动摇,但只要最后能坚定下来,回归于本我的初衷,那就是赢家。
念头这个事,再没有说出口和付诸于行动之前,都是不作数的。
没人能管得到你究竟在怎么想,就像没有人能够干涉他人的梦境一般。
只不过在这样的动摇之后,刘睿影觉得自己变得比先前更加坚韧果决。
高仁同样清楚即将发生的一切,故而他把血迹未干的手胡乱的在衣衫上揩了几下,从胸前的衣襟中取出了几根算筹。
“震北王上官旭尧还未曾见的东西,却是让你先看到了。”
高仁轻抚这算筹两头的象牙珠子说道。
刘睿影并不接话。
高仁显得有恃无恐,然而此刻他若是开口,那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气势便会在一瞬间倾泻殆尽……
不过刘睿影没有想到的是,最先出手的并不是他,而是高仁。
高仁手中的算筹如毒蛇吐信般悄无声息的同时,又以极为刁钻诡诈的角度朝他刺来。
而他的身子,却没有丝毫移动。
双脚仍旧牢固的站在椅子上。
双臂却好似能够无限延伸一般。
那算筹端头上的象牙珠子,在此刻却是化作了一道夺目的星光。
但却又比往日里见到的星光更加的惨白,更加的不近人情。
以他的身型来说,不动远比动要困难的多。
因为他身子灵巧,若是运气身法定能战破西风吹落雪而片白不染身。
可是他没有动。
这令刘睿影大为费解。
可是留给他思考的时间已然不多……
象牙珠子化成的光点在他的眼眸中渐渐放大,最后终于是占据了他视线内的所有空间。
刘睿影不准备躲避。
虽然他已看出这跟算筹是笔直的朝自己眉心袭杀而来,他只要微微测过身子,却是就能避开。
但天先间的事情本就没有什么是能一条道儿走到黑的,也没有任何事物运行的轨迹会是一条从容不迫的直线。
不管看上去如何笔直,这根算筹一定都有些许微妙的弧度。
单凭目力已经无法分别,但就是这么一点点弧度也足以封死刘睿影所有的闪避方位。
因此他不是不想躲开,而是不能!
耀眼的光距离瞳孔太近的时候,却是就无法分辨出具体的形状和轨迹。
明明是实打实的直奔他而来,此刻却又化为了一片纯白虚无的幻影,好似在刘睿影的眼前展开了一道光幕。
他已分辨不出来这到底是什么,只能在匆忙之中拔剑出鞘,凭借自己的感觉,横剑于面前,护住自己脖颈之上的要害。
当剑扬起之后,刘睿影的心中便开始了另一番期盼。
他竖起了耳朵,在等待着算筹与剑身相交之时的那一声清脆。
时间仿佛过了许多个时辰,他仍然没有放弃这个期盼。
但这已在心中想起了无数次的声音却始终没有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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