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二章 寒衣处处催刀尺(1/ 2)
正午的太阳已经有些热了。
对于生命力旺盛的年轻人而言,太阳意味着力量和希望。
初新喜欢太阳,喜欢太阳带给人的那种感觉。
他身上虽燥,却还没渗出汗,洛阳的风从街巷中流溢出来,世界焕发光彩。
初新注视着自己的影子,影子已经缩到了他的脚底。
有光的地方就有暗影。
初新忽然在想,如果他的头上顶着一个太阳,他的影子是会消失,还是会蔓延整个大地?
他笑了。
他好像总有类似这样奇怪的念头。
为了和太阳靠得近些,他爬到了屋顶。也不知是哪家的屋顶。
踩在瓦片上,“哗啦哗啦”的声音令他沉醉,晴朗的洛阳城从高处看来似乎是与罪恶绝缘的。
也许这就是洛城的一张面具。
他忽然发现脚下的庭院中,有位老婆婆正坐在板凳上晒着太阳,一动也不动,如果不是偶尔有叹息发出,初新甚至会以为她已经死了。
这个时代要活得太老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需要扛过一个又一个难熬的冬天,膝下有富足的子女,还得笑口常开。
做不到这三点的人,或许活着还不如死去。
初新俯视着庭院里破旧的围墙和杂乱的花草,很快就判断出老婆婆的生活并不优渥。
家贫无贤妻,久病难孝子,初新猜测,或许她的孩子脾气并不好,抑或儿媳与她的关系并不融洽。
有人来了。
“阿嬷。”
老婆婆的耳朵大概已又有些背,她没听见这声“阿嬷”。
“阿嬷。”来人又喊,是个女人。老婆婆听到了,缓慢地转过了头。
初新发现老婆婆的眼神木然,竟好像不认识她的孙女。
女人来到老婆婆身侧,捧着一碗粥,背对着高处的初新。
初新忽然觉得,这个女人的背影似乎在哪里见过,她的声音也好像在哪里听过。
老婆婆一边吃着女人喂的粥,一边注视着女人的脸。
“认得我吗?认得我吗?”女人问老婆婆。
老婆婆摇了摇头。她听得懂女人说的话,却记不起女人是谁。
她忘记了自己的孙女。
很多老人都有这样的毛病,会遗忘时光馈赠的或好或坏的礼物。
只有在阳光中,那些记忆会泡沫似地重现。
初新立在屋顶,背脊发凉。他忽然明白造物主有多么残酷,多么冷血。
女人喂完粥,就坐在老婆婆旁边,说些只有她自己理解的话,关于小时候她同老人的故事,可终究是徒劳。
她好像已经习惯,叹了口气,收拾碗筷,准备离开。
女人转身的一瞬,初新才认出,她就是自己在醉仙楼遇到的杨二娘。
也许世上的事情本没有那么绝对,一个用毒的女人心肠也可以很善良,就好像貌美的姑娘很会骗人一样。
初新静默着,负手而立。
他背上除了菜刀之外,还多了一柄满是缺口的黑刀,这是王十托付给他与妻子女儿相认的凭证。
他来到洛阳时,身上不过一柄“七月”,一点散碎银两,现在不但没少,还多了两把刀。
就好像人来到尘世,记忆中的东西总是越垒越多,难以舍离,除非像老婆婆一样遗忘。
遗忘快乐,遗忘痛苦。
人若是失却了记忆,活着真的还有意义吗?
不知来处,又怎晓归途?
有些人本就没有来处,或者他们选择性遗忘了来处。
比如那白衣的少年。
他从不愿提及自己的身世,因为他的身世实在不值得提及,太穷酸,拿不出手。
他只希望能够挣来自己的未来,凭自己的剑。
当然,他的剑也是来历不明的。
他要去杀一个人,一个很难杀的人。
报酬很高,是他难以想象到的。只要他能够杀掉那个人,那个人的所有都将归他。
所有地产,所有钱财,所有女人。
指示他行动的老人很有权势,保证能给他想要的一切。
他很好奇:为什么老人不亲自出马?他没有问出口。
交易很公平,有多大的回报,就要付出多少努力。
他肯定想不到,自己的成败已经成为了别人赌桌上的天平,决定桌上金银的去向。
宋允的生活很规律。
他要求自己每天鸡鸣即起,晴雨霜雪都不曾改变他的作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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