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鱼.1(1/ 2)
「楔子」
一、玡衣篇
关于蓝柏玡衣,深蓝的史书记载的不多,只说她夭桃秾李,艳惊四海,是深蓝之王蓝柏泽道的掌上明珠。蓝柏泽道对自己唯一的子息那是万般宠溺,别说动手打骂,就连大声说话都怕吓着了她。悉情人都说这是因为她太像她母亲的缘故。海内虽有关于王后的传言,也不过是编造的。所以王后是一副怎样的好容光,除了蓝柏泽道,只怕没人清楚。但蓝柏玡衣的相貌,却每每让人一见情终。至于她究竟美成什么模样,没人能够形容。但偏偏见过她的四海族群都对她念念不忘,争先恐后上门求亲。只是这个活泼烂漫的小公主,公主一样出生,公主一样长大,却不能公主一样拥有童话般圆满的爱情。
二、楚兮篇
深蓝史书对蓝柏玡衣的记载只有寥寥数笔,但对蓝赫楚兮的记载,却是多得惊人。史书说她从小就自视甚高,孤傲不群,尤其爱耍弄异类,更把美人鱼当陪衬,把美男鱼作傀儡。倘若是普通人鱼,生得普通,长得普通,那也便罢了。可她偏偏生在王室,又长得极美。仗着祖母撑腰,仗着貌美尊贵,目中无人到一种无以复加的地步。若不是蓝柏玡衣出了事,只怕她可以逍遥万万年。
作为继蓝柏泽道、蓝赫林熏之后的深蓝之王,蓝赫楚兮的光辉事迹数不胜数。但千百年后,深蓝却只将她与夙王野临的风华岁月传得绘声绘色。大约包括北极道初次邂逅,深蓝法庭生死不悔,亡命北极两情相依,还包括在那凛冽的冰川之上,夙王野临为爱谢世。能让夙王豁出性命的女子,一定非同寻常。
第一章
黑海,圆月,凉风无边。
我伏在深海之中一只巨大的蚌壳上,正跟我的子民述说一个美丽的故事。
故事叫《海的女儿》,讲述海公主小人鱼放弃海底自由自在的生活和300年长寿的生命,把美妙的歌喉丢弃在恶毒的巫婆手里,忍受住把鱼尾变成人腿后所带来的巨大痛苦,用她的爱、她的心和她年轻的生命,去追求那永生而崇高的人的灵魂,并通过“善良的工作”去分享人的一切永恒的幸福。作家讴歌了小人鱼对爱情、灵魂、理想的追求,表现了她的善良纯洁的品格、坚强的毅力和牺牲精神。
可是这个故事,我的子民并不喜欢。
“女王陛下,这个故事太悲伤了,给我们说点儿别的吧。”说话声来自一尾金鳞小人鱼,她微微仰着头,摇摆着长长的鱼尾。
她的发言得到了群众的支持,一时间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对了,我的国度叫“深蓝”,这片海域叫“禁海”。
“悲伤吗?”我眯起眼睛,“还有更悲伤的呢。”
身侧的《夙世笔记》剧烈翻飞,一页页纸片发出哆哆嗦嗦的声音,扬起涟漪无数,这在海底清晰可辨。
最终,停止翻页。
我忍不住侧眸去瞧。
第三十世:最终世——今夜,她将归来。
我伸手将《夙世笔记》卷入袖中,抬头看海上的月亮,今夜的月光异常明亮。
我想起多年以前青蟹对我说的一句话,他说:“小公主大概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那地方非海非陆。”
是的,我看见她了。
月光洒在她苍白的脸上,又霍地隐没,却捎带出她的璀璨星眸。她一睁眼,照亮了整片天空。我也终于确定所谓的“非海非陆”指的是什么。
以月之灵助她凝聚精魂,野临啊野临,你还真是待她不薄啊。
她从月里走来,于界门等候。
晨曦中,崇野小镇的界门缓缓打开,惊了守卫的眼。
惊艳无妨,她对别人有执念,便不会剜你一丝真心。
“陛下,生了误会,被人取代,爱而不得,最后还牺牲了性命,这还不够悲伤吗?
又是一阵七嘴八舌的讨论。
“有。”众人鱼环肆之下,我勾起一丝阴森森的笑,“生了误会,被人取代,那又如何?会爱上的,总归是会爱上的。爱而不得哪里比得上得而复失?人说人定胜天,我看通通都是自欺欺人。”
“听陛下所言,好像还有个故事。”
众人鱼雀跃,纷纷仰起头渴望地盯着我。
许久许久以前,深海之中也有一位公主,美貌能使星月无光、百花闭颜。她如书中所言爱上人世的一位王子,在惊涛骇浪里捡回他一条命。她向深海最尊贵的教母要了一双腿。我以为教母会拒绝她这个可怕的念头,或者开一个她无法顺从的条件让她知难而退,可是教母轻易答应了她,什么也没要,更许诺令她永生,不老,长寿。
直到今日我都没能参透她的用意。
那个女人。
对,是个女人。那个深蓝唯一拥有双腿却颜容尽毁的尊贵生灵,变态地以诅咒为乐。
我私下认为她应有不为人知的过去。因为在她的暗色帷帽之后,总有一抹邪恶的笑容,带着残毒和冷酷,好似要将芸芸众生全数覆灭。那种怨念和痛恨,直教人无法呼吸。我不喜欢她,祖母也是。更准确地说,谁都不会喜欢她。所以这尾刻薄的人鱼总是在自己的教堂里安静地待好多年,除了她有份出席的重要场合,就像从不曾存于世上。没有谁知道她的来历,更没有谁清楚她如何加入深蓝王室,只是她从来不被轻视,从来高高在上如神一般。
我知道,这是王赋予的权力。
她曾预言我们之间会因王位产生激烈的冲突,可那时我们并不相信。因为深海之中有一个流传许久的传说——若人鱼自小不能得母亲陪伴,十八岁时便会离奇死去。一开始据说这是某位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为了控制人鱼的数量而下的诅咒,后来我才知道,这个诅咒是教母下的。
据说是“人鱼之乱”后被录入深蓝籍的美人鱼和美男鱼关系混乱,弄得深蓝弃婴无数,啼哭遍地,乌烟瘴气的,几乎要搅成第二次人鱼之乱。于是教母下诅咒,说美人鱼诞下麟儿后若不能陪伴子女成长,她将在子女夭折抑或成年之日与子女共赴黄泉。因此深蓝才得以恢复宁静。我们却是例外。
医相说她来自异族,不知为何拥有双腿,他还见过她帷帽之下的容颜,说她若是去掉面上伤疤,是个惊天动地的美人。他还说我的眉目、玡衣的轮廓像极了她。
我和她一样,一样拥有双腿。深蓝史书喻我蓝赫楚兮为史上最伟大的王,说我的功劳甚至超越了平定“人鱼之乱”的深蓝之王蓝柏泽道。
但凡深蓝有千年修行的人鱼都知道千年之前的“人鱼之乱”。“人鱼之乱”究竟乱成什么模样,又是因何而乱,没什么人鱼能够说清。只说那时深蓝之王蓝赫林熏为平乱而晏驾,王后殉情作古。而后,迎来蓝柏泽道的时代。
当年,已太远太远,远得我几乎忘记他们的容颜。
除了我,整个四海族群都将小公主为爱逐陆的事看作一场笑话,幸灾乐祸的纨绔子弟甚至设了各色赌局,要么赌她轻易得手迅即归来,要么赌她何日回归。据说高高在上的深蓝教母也掺合了一回,押上一串珍贵的火山琉璃,开口说了四个字:永世难返。
某日我经过教堂,偏巧听到王和教母在里面争吵,她说她命贱福薄,戾气深重,一生不幸。王随即扬长而出,浑身酒气。撞见我的那一刻,脸孔霎时青白相见。
只怕是为了女儿的事情责怪教母。也是,那毕竟是他唯一的子息。
当时我虽然小,却知道有个非法交易场所叫作海市,位于深蓝王宫东面三十里处。海市交易颇多,种类怪异,我急于知晓她的下落,于是匆匆而来。海市众生见我出现,纷纷窜逃,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逮住其中一只青蟹。他硬硬的青壳上还刻有“刑”字,想来在深蓝犯过事。他先是跪地求饶,大呼公主饶命,之后一边用钳子抹泪,一边哭诉自己的惨况。
待我说出来意,他又立马换了脸色,好像在说这就另当别论了。我相信对于过河拆桥那一套他一定亦至出神入化之境。
我问他:“你想要什么?”
“蚌。”
“什么蚌?”
豆大的眼珠掠过精明光华。“楔形深蓝色蚌,名为海中月,来自禁海,有起死回生之能。族群遭灭以后,海中月便四处散逃,如今怕只剩那一只。”
“恕我孤陋寡闻。”
“据我所知,小公主和那海中月的关系似乎不错,因为那蚌总是滴溜溜地跟在小公主身后,像个小跟班。大公主您和小公主又是堂姐妹,小公主若是离开了深蓝,那蚌定归大公主保管。”
“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
“这……”
我弯唇而笑:“如果你够聪明,就应该知道三年以后深蓝是谁做主。”
他果然不傻,片刻之后缓缓卸下青壳,捧在怀里,铁钳轻触之时,青壳一面登时现出一块石盘,上面满布路线,唯有一点红。我想这大概是幅追踪地图,那红点便是目标人物。
他说:“照着石盘上的指示,那日小公主奔赴北极道,通过界门之后便到了血沙滩,在那里待了一盏茶之久,而后南下。”
“孤身?”
“没有任何人同行,否则血沙滩站点便会出现一个黑点。”
“现在呢?身在何处?”
“不知所踪。就连石盘都追不到踪迹,我想,小公主大概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那地方非海非陆。”
炎夏的海风卷着大海独特的腥气,从窗外吹进崇野小镇星巴克之上的阁楼,阁楼外的绿叶窸窸窣窣地响,阁楼下的星巴克却十分安谧。
你若问我,一个人鱼女王为何选择星巴克,我会告诉你,因为星巴克的商标是披散着长发,有两条鱼尾的人鱼。卷发和鱼尾,那么像昔日的我。于是它成了我的新窝。
星巴克试图让每一家分店都保留地方建筑特色,所以我建在崇野的星巴克以人鱼为特色。无人知道附在高高的墙壁上抑或天花板上的美丽人鱼是真实的,只怕他们讶异用何做成才栩栩如生。因为怪异的装修,客似云来。
至于崇野,是禁海之滨一个以复古风格闻名的小镇,空气清新怡人。该处拥有77幢独立鹅黄色大宅,巨大的烟囱和颜色鲜艳的屋顶,古朴而梦幻,低调而典雅。复古风情浓郁,走进这个区域,就像是去了十一世纪的逐氏王朝一样。于是崇野便成为影视基地。但即使是此地最权威的人,都不知道这个名为崇野的小镇如何出现,又是如何突然发展起来。
这世上,怎会没有一个两个的秘密呢?只怕多不胜数。
想着想着,心底漫起一股莫名的压抑,似是刚刚服食了禁海花的光景,脑海纷乱异常。我侧眸望向店门前的海滨大道。原来是她。
她招摇而过。有人惊于她的美貌,张大了口发出惊讶之声,呆呆地凝注她,看她步入星巴克,而后迅速跟上。有人甚至就愣在原地许久不知离开。天晓得看见她的那一瞬间自己会以三万光年那样的速度着了魔,又如身体里扩散的癌那样不可抑制。可惜现在的蓝柏玡衣已像我手中这个刀枪不入的人鱼水晶挂件,任何人都伤不去。
我摇了摇头,收回视线。然而心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却再也想不起来。
自她归来,星巴克就出现了很多莫名其妙的人,服务员忙得翻天覆地,店里还经常出现打架斗殴事件,店长总是焦头烂额,向我抱怨应该加强保安系统。我总说不用。因为我知道她喜欢吸引目光。
待到午夜时分,店中就只剩下两人。
我听见她在靠窗的餐桌上对着邻桌的人说话。
她说:“你好像很喜欢这里。”
那人回答说:“冥冥之中貌似有种力量驱使我,车开着开着,就到这里来了。”
想来邻桌的男子相貌堂堂,否则她不会多瞧一眼,更别说主动问话。
她轻笑一声,说:“蓝泊儿。很高兴认识你。”稀松平常的一句客套话,竟然能被她说得风情万种。也是,她是能将运动服都穿得妖娆万千的人。
那人答他:“任话息。”
她笑得更加厉害,甜美嗓音透出一种露骨的诱惑。我知道她连眼睛都在笑。她擅长如此。
她叫蓝柏玡衣。
明明纯真无瑕,偏有不死不休的执拗性子,一追便追了一千年,每次都无法停止。如同身在战场,倘若不出手伤人,就会死在别人手里,于是闹得尸横遍野。所以明明是海的女儿,却强装陆上的生物,所经之处无不闹得家破人散。要不是她答应野临每失败而归便抄三十年《光明咒》,恐怕陆地将永无安宁。
只是我不懂为何野临要提出这样的条件,我也不懂为何她会一口应承下来。难道是一个认为屡次介入他人感情这样有挑战性的事才值得他改变生命轨迹,一个觉得即使晚些年进入爱人的世界也可以收复失地吗?
野临总是做些莫名的交易,哪怕亡命北极时也不曾改变浪荡不羁的天性。这一点我们极为相似。因为我们喜欢,于是从不在乎别人,于是令别人消失在我们的世界里。可是现在,我们的世界,只剩我自己。
她说:“‘少爷帮’的任话息吗?听说你们的逐慰接了新戏,名字叫《咒鱼》,是关于人鱼的故事吗?杯子上的这种人鱼?”她敲了敲咖啡杯的杯壁,指着上面的绿色人鱼图案。
那人说:“我不清楚。”
面对她的搭讪仍然冷淡倨傲,这人该是有多高的段数。或许他喜欢的是男人,所以即使尤物在前仍自不乱,又或许她应该找面镜子,看看一千年过去,自己是不是没有了魅力,不再漂亮了。
她咽不下被漠视的这口气,抬起脸来对他笑,妩媚的目光暗地里穿透他的眼睛,探寻他的前世。直到自己的眼眸充满疑惑。她泄了气,手托腮凝视面前的人,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若每次邂逅都肯费力探寻前世,或许将来就不会认错。至少,错的少一些。可惜,她无法预知命运。
不知过了多久,她放在手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我听见她对手机那头的人说:“是,我在沙滩上捡到了你的手机。好,我将它放在星巴克前台,你来取。不必客气,有缘再见。”
那分明是逐域的声音。
原来轮回,是一种循环。
他们,注定要相遇。
我等在一楼,不多时门外缓缓步进一人,生的一张精致面庞,眼神似醉未醉。
我仔细打量他,他发丝清爽,发梢飞翘,身着奢华礼服,张扬高调,像是刚赴过一场盛宴。看久了竟觉有些邪魅,这与当初的逐域太过不同。
当初的逐域,魅而不邪。
呵,当初的蓝柏玡衣,何尝不是娇而不妖?
时光荏苒近千年,该变的、不该变的都渐渐变了。可我却一如从前。这样对我好不好,我不知道,但这样,我很不开心。
“谢谢。”他将性感的唇勾起轻蔑的弧度,却非在笑,反而是一副雷打不动的冰霜脸。他从我手中接过手机,并不多说,便要转身走。
我叫住他:“逐先生请留步。”
他浅蹙眉心:“我不给人签名。”
“我只想跟逐先生要一个答案。”
“什么答案?”
“《咒鱼》你接不接?”“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就是《咒鱼》的编剧蓝魔,石邤应该跟你提过我吧。”
“你提的那个条件我不接受。”
“恕我直言,逐先生现今走过的这片土地是我的,说得更清楚一些,整个崇野小镇都是我的。我可以提供三亿的资金,拍摄期间崇野所有的场地设施优先供《咒鱼》剧组免费使用,另外,我私人再送你一栋大别墅——这周围的随你挑。我以为这样的条件,任何人都会接的,你说是吗?”
“我跟他们不一样。”
“在我眼中没有任何不同。”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石邤的工作室资金出了问题,你知道吗?”我淡然开口,“他之所以跟你力推我的剧本,就是想解燃眉之急。他带你入行,捧你上天,你不会忘恩负义吧。”
“你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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